谁“杀死”了中国母亲?

  在鲁迅先生提出“我们今天怎样做父亲”问题后的80多年间,没有人觉得“怎样做母亲”会是一个问题。1914年,当母亲节成为美国法定节日的时候,美国国会这样定义母亲节:“提醒人们,母亲在塑造良好公民方面所作出的努力”。但92年后,我们不得不面对母亲形象被全社会重新塑造的现实。

  在“她世纪”女性革命高歌猛进的百年中,母亲形象始终没有融入到社会变革的主流之中,而“母亲”这个角色也一直被排除在时代尖兵的队列之外。相反,她们身上那些似乎是超时代的勤劳﹑纯朴﹑善良的天性,以及克己﹑勤俭﹑奉献﹑默默无闻的普世精神,使之成为传统价值最坚固的堡垒和最完美的形象代言人。

  然而,在今天这样一个社会全面转型的新时代里,随着女性的价值选择出现了太多复杂的可能性时,母亲的传统形象也开始面临巨大变量。

  我们已经开始在抱怨着巨大的社会压力下母亲角色的错位,痛陈着时尚或伪时尚观念侵蚀下母性丧失的不堪与可怕后果。人们不难发现,爷爷奶奶保姆阿姨老师家教们,甚至电视计算机电玩们……纷纷名正言顺地登场,越俎代庖地接管着母亲的位置。而另一方面,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今天的母亲一样有着太多的角色需要扮演──尽管很多是她们并不想扮演的。她们必须是识大体的妻子﹑有情趣的情人﹑偶尔调笑的同事,甚至是有魄力而并不冷酷的领导,而这么多角色几乎又全部杂糅在一个母亲形象之中,丰富着,同时又消解着它的意义。

  传统的母亲形象正随爷爷奶奶一起老去,现代意义上的母亲则在与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压力下砥砺自己的坚忍形象,她们要面对的已不再是以往孟母三迁式简单的教育问题,而要从上中下三代中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在现代社会的多机会和更多角色中找平衡。●母亲是怎么变得后现代的母亲,这个本应带来生之乐趣的事业,正成为职业女性人生中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你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基于小范围的日常经验,还是大规模的调查数据,有能力有勇气的母亲已经日益见少了。以至于当你见到一个25岁以下拖儿带女的职业女性,你不得不对她的胆量与作出的伟大牺牲报以深深的敬意。

  在白领城市深圳的统计数据显示,21.7%的职业女性不愿意生育,而在《Marie Claire》内地版的一项最新调查里,77.35%的女白领认为30岁以后才能考虑当母亲。

  “生育是女人第一也是最后一项天职”,傲慢的尼采可能想象不到100多年后,越来越多的女性对这一天职产生了怀疑。当你捧出大把康乃馨准备在母亲节来临时向母亲施以敬意,你却发现,你已陷入无人可献的尴尬境地。

  ●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正值育龄的年轻妇女的不愿生育问题,是困扰全世界的一个难题。

  在德国,育龄妇女平均生育1.36个孩子,位居西欧各国最后。社会学家的解释是,经济问题和托儿机构不足是重要因素。德国妇女解释说,夫妇一有孩子即体验到经济上的损失。在新加坡,这一问题甚至被上升到是否会亡国灭种的高度,前总理吴作栋曾在国庆群众大会上号召国民生育,政府每年为此拨款至少2亿6000万元,但应者寥寥。

  富国不愿意生,穷国也不愿意生。在2004年,俄罗斯共有150万名妇女生育,却有160万名妇女选择了堕胎。而在2000年,俄罗斯的老年人口数量首次超过了儿童与青少年,俄罗斯也正式步入了老年社会。

  拜计划生育政策所赐,中国城市妇女的生育指针只有一个。但这无限宝贵的一个指针却常常被有意无意地拖延﹑掩饰﹑忽略甚至视而不见,她们的借口常常是:

  ──经济压力太大:这是事实。社会学家徐安琪曾报告说,在上海市徐汇区,目前抚育一个孩子到成年可能需要49万元。在一项有约1万

  母亲节的价值何在?“提醒人们,母亲在塑造良好公民方面所作出的努力”,这是1914年美国国会下的定义。而在当代中国,这被迅速理解为向下的单向责任。如果母亲节能够提醒女儿,不能364天都为人母亲,却只肯花一天时间为人女儿的话,那这个舶来品还算比圣诞节﹑复活节﹑万圣节﹑情人节等节日更具有社会意义。

  然而,你知道,中国母亲们不过节,她们告诉你不要买那些花儿,不如回家吃饭更来得实在。但你做不到,你只能买那些花儿。

  ●母亲的角色扮演游戏当麦当娜忠心耿耿的粉丝们翘首以盼,等待她下一个颠覆而具渗透力的形象时,这位女权先锋在生育两个孩子之后,立刻戒烟戒酒,每天坚持运动,热衷于她的长寿进食方式,据说这是生活哲学。

  这种生活哲学的基础来自于麦当娜角色扮演的转换。子女永远处于被压抑和反抗的角色,而摇身一变为人母亲之时,却要找回为人母亲的定位。在墨西哥影片《浓情朱古力》中,母亲始终扮演了权力的角色。大女儿从头至尾完全接受母亲安排自己的人生,二女儿全然不顾母亲的想法而自行其是,三女儿则先屈服而后反抗,甚至在母亲去世后,母亲的鬼魂继续充当了规则制定者的角色。平克-佛洛伊德的音乐电影《墙》里,母亲的角色更是表现为赤裸裸的精神控制者。

  被压抑--反抗--压抑--被反抗,这一人类繁衍规则基本概括了母亲的主要脸谱。卡夫卡曾经感情复杂地说道:“生活是可怕的,母亲同生活一样可怕;你必须去爱她们,所有的污水都是这一刻最崇高的礼赞。”正是这种爱恨交织的礼赞让母亲的角色变得复杂。罗兰--巴特的母亲与其相伴一生,成为他写作的支柱;终生努力在父母划定的“爱德华”之外寻找自我的萨义德,则依然坚持定期给去世多年的母亲写信。母亲,在此扮演了一个回归之地的终极角色。

  麦当娜曾经说过:“母亲对我来说是个神话,她是人类完美的化身,就像耶稣基督。”我们知道,圣人和偶像崇拜永远都在他们死去以后才产生。母亲对儿女舍身式的哺育﹑精神上无微不至到恐怖的关爱﹑在人生指引上颇具神秘主义色彩的先验式的大智能,都会让儿女在已经失去或者即将失去母爱的时候作一次剧烈的角色转换--之前你认为的母亲的琐碎言行此时都会上升为神话式的心理体验。

  在中国语境里,母亲不独有勤劳﹑纯朴﹑善良的民族共性,还应当有克己﹑勤俭﹑奉献﹑默默无闻的精神。正如,俄狄浦斯情结是所有文学的母题,母亲的单一形象也成为了绝大多数价值观的核心。

  然而,现代社会中的女性有着太多的角色需要扮演,尽管很多是她们自己并不想扮演的。她们必须是识大体的妻子﹑有情趣的情人﹑偶尔调笑的同事﹑初恋般纯洁的同学﹑善解人意的闺蜜,甚至是有魄力而并不冷酷的领导。所以才会有女性终于疲倦于在这么多角色当中再加上一个伟大的母亲。即使是勇于做母亲的女性也还要不断接受自己心灵的拷问。把儿女托付给其它人的职业女性的问题是:“为什么罪恶感总是我的?”留在家里的专职母亲的问题则是:“为什么低估了我们工作的重要性?”

  新时代里,女人的价值选择出现了如此之复杂的可能性。女性要面对的不再是以往孟母三迁式的简单的教育问题,而要从上中下三代中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在现代社会的更多机会和更多角色中找平衡。为奴隶的母亲,如今已经不仅仅为儿女的奴隶,更要为社会的奴隶。

  美国“反战母亲”辛迪-希恩3月在联合国总部前参加一次反战集会后被捕,她的女儿说:“现在大家总是在谈我的妈妈,但好象没有人想起我死去的哥哥。”辛迪所扮演的角色已经从母亲而扩散为政治符号,人们似乎已经淡忘了母亲的意义,就如同人们很容易忽略了母亲节的意义。

  ●中国母亲强大,中国才能强大中国和平崛起了,我们在为下一代懮之后,又开始为下一代母亲懮。撑起一个强大局势始终要落实到每个个体。但母亲在这每个个体中又是一个什么位置呢?

  新版《小二郎》这样唱:“小呀小二郎,背起那书包去留洋,等母亲越洋电话来叫床……”据说不少小留学生每天起床,要靠父母从中国打越洋电话叫醒,有时要打两次电话方奏效。

  少年吃点苦头,受些挫折,经历些磨难,可成为他们人生经历的财富,而且比学业更重要。这是另一种蝴蝶效应--蝴蝶羽化之前要经受痛苦的蜕变过程。所以发达国家大多主张对孩子实施“挫折教育”。即使富家子弟也不例外,白天上课,晚上打工,自挣学杂费。西方认为,人在少年时不经历磨难反而是不幸的。

  部分学者开始注意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说上一世代的年轻人还会涌向街头抗议﹑然后再排队考托福,那么这一代的孩子则沉溺现成的一切,连考托都让父母代劳。学者们担心,自私﹑迷失和不负责任“金钱世代”的独生子女决定中国未来走向。

  这也是个诞生过秦皇汉武的国度。当然,人人争当皇帝并非好事,但人人都想当小皇帝的国度必定没出息,必定走向衰落。当小皇帝们再成为父母时问题就更大了。

  所以,我们只有从小皇帝的母亲那里寻找解决方案。